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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雷丁的发家史从陶匠的儿子到地中海海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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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争锋大时代:地中海东西两端的宿敌

年5月29日下午,奥斯曼帝国的苏丹带着他的仆从和军队,浩浩荡荡地进入了君士坦丁。

年轻的穆罕默德二世登上了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屋顶。

在午后的阳光里,马尔马拉海波光粼粼,仿佛锤扁的黄铜。

它的西面是广阔的地中海,土耳其人称之为白海。

征服了拜占庭之后,苏丹意识到他继承的不仅仅是一大块土地,更是一个海上帝国。

虽然在当时,地中海其实正处于“八分之一罗马帝国”——威尼斯的统治之中,威尼斯的商人们往返于地中海沿岸的各个港口,攫取着东西方贸易(香料贸易几乎被其垄断)之中最“肥美的”部分。

威尼斯星罗棋布的海外殖民地,不仅仅保护了地中海中几乎所有主要航线,同时这些殖民地组成的岛链还形成了对奥斯曼帝国的海上封锁,遏制住了穆罕默德二世从海上西进野心。

面对威尼斯强大的桨帆船舰队,奥斯曼帝国和被其征服的拜占庭一样,他们的海军必须低头。

但是,时代总是在变化。

葡萄牙的航海家达伽马,开辟了从大西洋通往印度的新航路,威尼斯的失去了对东方货物的垄断,失去了以经济实力为支撑的强大军事力量,威尼斯人扼守了数百年的海上航线,被土耳其人冲破。

面带愁苦的李尔·亚当

从年到年,医院骑士团最终被刚刚登基的苏莱曼一世带军攻破,衰老的大团长李尔·医院骑士向土耳其的皇帝投降,撤出了罗德岛。

至此,地中海向土耳其人敞开了怀抱,而年轻的苏莱曼一世(28岁)也向他的臣民们再次展现了力量。

“苏丹驾到”

这位和古代以色列贤君所罗门有着同一个名字的土耳其苏丹(苏莱曼即土耳其语中的所罗门),饱受其父亲的期许,甚至在其二十岁的时候,塞利姆一世为了不让苏莱曼沾染兄弟之血,其亲自将苏莱曼的所有兄弟秘密处死。所以苏莱曼登基的时候,不必按照奥斯曼帝国的先例来屠杀自己的兄弟。

为何苏莱曼会得到其父亲如此偏爱呢?

一方面,苏莱曼确实从小就显露出自己的许多能力;另一方面,则与那个时代的人们普遍迷信预兆有关系。必须得承认,从某种角度上讲苏莱曼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投胎小能手”:

苏莱曼是奥斯曼帝国的第十位苏丹,而且出生于穆斯林纪年法第十世纪的第十年。

“十”是完美的数字。《古兰经》分为十个部分,先知穆罕默德有十个门徒,《摩西五经》中有十诫,伊斯兰占星学里的天界分为十层。

包括塞利姆一世在内,许多人都认为苏莱曼登上世界舞台的时机,正是帝国命运的关键时刻。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苏莱曼在位的时期与历史上许多著名君主的统治时期有所重叠,而这位苏丹将与他们决一雌雄:

法国瓦卢瓦王朝的弗朗索瓦一世及其子亨利二世;

统治英格兰都铎王朝的亨利八世和伊丽莎白一世;

莫斯科公国的统治者伊凡雷帝;

伊朗沙阿伊斯玛仪一世;

印度莫卧儿帝国的皇帝阿克巴;

以及西班牙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

查理五世

查理五世出身哈布斯堡家族,和苏莱曼精心设计、令所有看到他的人肃然起敬的威严仪容不同,这位年轻的国王由于代代近亲结婚带来的不良遗传,他的外貌一直为人诟病。

面部的畸形导致查理五世无法正常咀嚼食物,他一生都饱受消化不良的苦恼,而且他还患有口吃,说起话来磕磕绊绊,令人感觉智商不高。

但人不可貌相,查理五世虽然其貌不扬,但是极有独立思考的精神、忠实于帝国政务以及坚定不移地执行自己所定下目标的决心。

再加上发现新大陆之后,西班牙从新大陆掠夺了大量黄金白银,这些财富转化为惊人数目的杜卡特,让查理五世有了和东方劲敌苏莱曼一较高下的资本。

他们之间的争斗,在地中海上掀起了一场又一场波涛,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其中就包括臭名昭著的海盗——“巴巴罗萨”兄弟。

扬帆起航:那些年他只是个弟弟

第一代“巴巴罗萨”、海雷丁的哥哥——“银手”奥鲁奇

“巴巴罗萨”的意思是“红胡子”,这是给海盗起绰号的惯例,比如“白棉布”、“黑杰克”……

只不过“巴巴罗萨”最早并不是海雷丁的绰号,而是他哥哥奥鲁奇在地中海当海盗时的诨名。

那个时候,海雷丁只是个弟弟。

海雷丁名叫赫兹尔,西方世界记录其名号时通常会用BarbarossaHayreddinPasha,意思是“红胡子海雷丁帕夏”;“海雷丁”是奥斯曼土耳其苏丹苏莱曼赠送给他的名字,意为“信任的美德”。

赫兹尔在家中排行老三,他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其父亲是奥斯曼帝国的一位骑士,后来娶了一名信仰基督教的希腊女士为妻,所以到莱斯沃斯岛定居,成为了一名陶匠

按照土耳其人的习俗,家中的产业会交给长子,于是赫兹尔、他的二哥奥鲁奇以及最小的弟弟在成年之后便出海打拼。赫兹尔开始是独自一人,而奥鲁奇则带着自己最小的弟弟一起。

最初,赫兹尔规规矩矩地成为了一名水手,从辛苦的历练之中习得了航海的技艺,而胆子颇大的奥鲁奇则很快当上了一个海盗,并且遭到了人生第一个危机。

堡垒遍布的罗德岛

奥鲁奇带着他最小的弟弟,受到了当时医院骑士团的追捕,因为医院骑士而成为俘虏,奥鲁奇最小的弟弟战死,医院骑士团带到罗德岛做苦工。

后来,奥鲁奇在骑士团的桨帆船上充当桨手,在费劲心思锉断了镣铐之后,泅水而逃。赫兹尔收留了前来投奔自己的哥哥,并且在其说服之下,他们两兄弟最终一起干起了无本的生意。

本来他们还是在地中海东部活动,可是因为在奥斯曼帝国的一场内战之中站错了队,所以他们只能逃离爱琴海,来到了现如今突尼斯附近的吉尔巴岛附近。

在船艏加装火炮的桨帆船

那里是一个有着很多棕榈树的多沙小岛,面向内陆的一面有着可以停泊船只的深水潟湖,巴巴罗萨兄弟以此地作为自己的巢穴,开始了新的海盗营生。

他们会在春天的航海季节,乘几艘船出航;他们的目标明确,专注于在北非、西班牙与意大利海岸之间来往的船只;他们鲜少在开阔的水域展开追击,通常都是砸岛屿背风处伏击商船,以逸待劳。

最初的时候,巴巴罗萨兄弟像所有的地中海海盗一样,劫掠的大多是运送大宗货物的商船。

从这些商船上,他们可以获得布料、军械、铁矿石、小麦,再倒手贩卖出去,牟取更多的利益。

后来,为了获得政治利益,两兄弟开始带队潜行于西班牙南部的海岸线,掠夺信仰基督教的村庄。

在其活动最为猖獗的时候,甚至将意大利南部海岸地带和各个大岛(马略卡岛、梅诺卡岛、撒丁岛和西西里岛)全部作为自己的劫掠目标,频频出击。

若干年后,赫兹尔曾经向人吹嘘道:

“我们在那段日子,平均每个月要俘虏21艘商船和人,包括男人、女人和儿童……”

从某种角度上说,巴巴罗萨兄弟的行动是十分成功的:拉丁世界中开始流传着关于“红胡子海盗王”的恐怖传说;远在地中海另一端的伊斯坦布尔宫廷之中,也开始流传关于“英雄巴巴罗萨”的事迹。

不过,这和赫兹尔没有什么关系,人们畏惧的“巴巴罗萨”,其实是他的哥哥——奥鲁奇。

奥鲁奇五短身材,粗壮结实,常常大发雷霆,右耳戴着金耳环,头发和胡须都是红色的,令人畏惧。

在西班牙和意大利南部,人们听到他的名字时都要画十字。

所有信奉基督教的私掠海盗都得到了许诺,一旦抓住奥鲁奇,不管死活,必有重赏。

然而奥鲁奇非但没有被私掠海盗们打败,甚至越打越强,甚至有成为地中海海盗王的趋势。

在这种情况下,野心勃勃的奥鲁奇开始不满足做一名海盗,他开始谋求更高的地位。

年,在当时奥斯曼帝国苏丹塞利姆一世的帮助下,奥鲁奇的人生达到了巅峰。

土耳其的火枪队

他夺取了阿尔及尔的统治权,将当地的苏丹亲手扼死在浴室内,随后奥路桥区带领着奥斯曼帝国支持的火枪队,以及自己的海盗手下向内陆挺进,最终占据了马格里布中部地区的古老首府特莱姆森。

在这个地方,奥鲁奇杀害了统治当地的70多名阿拉伯王族,并且自立为苏丹。

不过在赫兹尔的劝说下,奥鲁奇很快认识到自己的声望其实并不足以支撑野心,因此他很快宣布废除了自己的“苏丹”称号。

同时他派遣信使(皮里雷斯,即皮里船长)前往伊斯坦布尔,向当时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称臣,表示要将自己的土地献给塞利姆一世。

土耳其苏丹欣然接受了这份礼物,成为了阿尔及尔的宗主国,任命奥鲁奇为当地长官并统领西地中海的海事,同时为他提供军事物资。

至此,奥鲁奇从一名海盗,变成了阿尔及尔地区的实际掌控者。

然而他的成功,其实是建立在大肆屠杀北非阿拉伯国家王公的基础之上,侥幸逃得性命的特莱姆森国王被逼无奈,最终竟然和身为基督徒的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联合起来。

年5月,西班牙派遣一万名精锐士兵,在科马雷斯的带领下蹈海而至。通过和当地反对奥斯曼帝国统治的武装势力联合,这支军队最终战胜了曾经不可一世的“红胡子”。

奥鲁奇失败身死,他的身体被钉在特莱姆森的城墙上,而他的头颅则被送回了西班牙。

从这时起,逃出生天的赫兹尔就不在是任何人的弟弟。

称霸“白海”:群岛行省总督与地中海海盗王的传奇

巴巴罗萨·海雷丁

和其兄长奥鲁奇相比,赫兹尔或许在凶残程度上略有不足,但是狡黠程度却犹有过之。

在奥鲁奇失败身死之后,赫兹尔第一个行动就是将自己的原本黑色的胡须染成了红色,表明自己要继承“巴巴罗萨”的衣钵和传奇。

他的第二个行动则更显精明:

赫兹尔意识到自己在北非的地位岌岌可危,像他这样的外来入侵者想要在这片阿拉伯海岸生存下去,不仅仅要依靠武器和装备,同时还需要无可置疑的权威。

因此,他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其兄长奥鲁奇独立建国的美梦,彻底倒向了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赫兹尔再次派遣了一艘船只前往伊斯坦布尔,并且正式向对方俯首称臣:

他向塞利姆一世献上了北非沿岸、欧洲南部大量详细的海图,以及阿尔及尔地区的户籍图册。并且请求将阿尔及尔彻底并入奥斯曼土耳其。

塞利姆一世及时做出了友好的回应,他正式任命赫兹尔为“阿拉伯人的阿尔及利亚”的总督,并赐予了赫兹尔象征奥斯曼总督身份的骏马、弯刀和马尾旌旗。

不久之后,塞利姆一世便驾崩了,他的儿子也即是苏莱曼一世登基成为了奥斯曼帝国的皇帝。

对于不费帝国一兵一力,就收到了阿尔及尔地区这块海外飞地,苏莱曼一世自然也是心生欢喜。

这位在历史上以“好大喜功”著称的奥斯曼皇帝,对于巴巴罗萨同样青睐有加,他改封其为“群岛行省的总督”(行省总督即为帕夏,类似于神圣罗马帝国的边伯或者藩侯,属于具有实权的贵族),并且赐予巴巴罗萨一个全新的的名字——海雷丁,意思是“信任的美德”。

苏莱曼认为,这个人是实现自己统治黑海和白海(奥斯曼土耳对地中海中西部的称呼)理想的关键人物,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相比于基督教世界,中央集权制的奥斯曼土耳其有着相当的人力和资源优势,为了同威尼斯和热那亚人竞争地中海的殖民地,以及同西班牙的查理五世角逐“凯撒”的名号,苏莱曼倾举国之力为打造了一支拥有两百余艘桨帆船的庞大舰队,并且任命巴巴罗萨为海军司令。

彼时,由于地中海在东西方贸易领域的地位急速下降,以航运贸易为国之根本的威尼斯和热那亚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许多商人濒临破产的边缘。

原本驰骋在地中海数百年的拉丁舰队,由于船舶老化又无力更新换代,所以渐渐不敌东方的劲敌。

而在查理五世虽然依靠在美洲的劫掠——仅仅是皮萨罗(杀死末代印加国王的殖民者)一人,在年就为其运来了价值万杜卡特的南美黄金——他拥有了相比威尼斯和热那亚更多的财富。

但一来是因为黄金转化为资源,需要一定的时间,远比奥斯曼皇帝下圣旨征调的速度缓慢,二来是因为他为了取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称号,贿赂了太多人,消耗了大笔的经费。

所以即便查理五世坐拥新大陆、财大气粗至极,可是他仍旧凑不出一支属于自己的大型桨帆船舰队。

查理五世选择以雇佣这种方式,尝试解决这个问题,他聘请热那亚的贵族多里亚为自己的舰队司令,并且以黄金作为说服工具,劝说威尼斯人派出桨帆战舰,并且将其交由多里亚指挥。

可是这位自幼从哈布斯堡家族长大的皇帝,确实高估了多里亚的道德水平,以及热那亚人与威尼斯人之间不可弥合的宿怨。

后世不止有一位历史学者发现,巴巴罗萨与多里亚之间存在着频繁的书信往来,他们之间的确有暗通歀曲的嫌疑。这两位海军司令,似乎都在玩着“养寇自重”的把戏。

而且在年9月28日的普雷扎韦,多里亚带着热那亚和威尼斯的联合舰队,与巴巴罗萨带领的奥斯曼舰队进行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大决战。

其结果是多里亚一方以惨败收场,为了不让自己的舰队蒙受更大的损失,在战事受挫的情况下,他不仅不对遭到猛攻的威尼斯舰队进行增援,而且还不加任何通报便让自己的旗舰撤离了战场。

对于他的这种行为,哪怕是奥斯曼土耳其的一些编年史作家都看不下去了,他们笔下如此写道:

“威尼斯人倒还算得上骁勇,但惯于见风使舵的多里亚却只知道撕扯自己的胡须,抱头鼠窜,所有基督徒的小型桨帆船都跟着他逃走了……”

普雷扎韦战役的失败,带来的结果是震撼性的,仅仅坚持了两年,威尼斯这个曾经的地中海霸主就再也无法维持下去。年,威尼斯人被迫与奥斯曼土耳其签署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那些威尼斯在东地中海被占领的殖民地,自那时起就全部名正言顺地被土耳其人攫取。

没有了威尼斯人的辖制,巴巴罗萨带着他的舰队,可以肆意地在地中海兴风作浪。不仅仅是意大利半岛,几乎所有的南欧沿海地区都受到过这位海盗王的劫掠。

伊斯基亚岛上卸下的奴隶

基督教徒的商船,自那时起就很难在地中海航行,巴巴罗萨以及他的手下会经常对其发动突袭,不仅会掠夺货物,就连船上的船员也会被抓回来当作奴隶——有一段时间,阿尔及尔地区的奴隶市场里,一名基督徒奴隶甚至还不如一颗洋葱头值钱。

传奇落幕:地中海贸易航线消颓的开始

卡维帆船组成的海上商队

直到年夏季,巴巴罗萨从伊斯坦布尔的金角湾出发,进行了他人生之中最后一次大远征。

这一次他从意大利海岸和附近的海域共计俘虏了余人,返航途中因为船舶超载,奥斯曼的士兵不得不逼迫一些身体较虚弱的人自己跳下大海。

当他胜利返回金角湾的时候,虽然已是黑夜,但是港内却是礼炮奇响、灯火通明,成千上万的伊斯坦布尔人赶到这里,争相目睹巴巴罗萨这位“大海之王”的凯旋。

只不过没过两年,年的夏季,已经八十高龄的巴巴罗萨,在自己位于伊斯坦布尔的宅邸内因热病而死去。就此,一代海盗王的传奇便彻底宣告落幕。

随着巴巴罗萨的去世,以及为了与波斯开战,苏莱曼与查理五世签署了停战协议,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无敌舰队”成了金角湾中的吉祥物,地中海上渐渐出现了越来越多桀骜不驯的海盗头子。

曾经勾连了东西方贸易的地中海航线,日渐迟暮,西班牙、葡萄牙等新兴的航海大国则将注意力完全投向了更西边的大西洋和更东方的印度洋,完全不在意地中海这个“小地方”。

自此以后五百余年,地中海上的贸易再也无法恢复到往昔的繁荣。

那些让人津津乐道的商业传奇也随着巴巴罗萨这个臭名昭著而又传奇非常的海盗头子一起,渐渐落入了故纸堆的角落里——偶尔才会有人提及,鲜少有人主动回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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